第一章 旧事重提
此刻的大海平静得像一锅熬好的蓝色汤药,从高空俯瞰,隐约能看到几艘小渔船在海上载浮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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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温和的大海在柏城的海域并不常见,所以趁着天气好,渔夫李墨划着自家的渔船四处晃荡着,随后选定了一个区域开始撒网。
太阳缓缓爬上了头顶,抛完饵料,李墨回到船舱,打算过一刻钟再收网,随即悠然地发起了呆。
李墨的身份比较特殊,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所做的事其实在生下来的时候就注定了,就拿渔夫这个职业来说,恐怕整个柏城转行做渔夫的就李墨独一份。
况且,是由一名修仙者转行做了渔夫。
修仙者在整个太虚大陆并不少见,却是地位最高的一种职业。
原因在于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个最初级的修仙者就能轻松取下一个普通人的性命。
所以只要不是嫌命太长,一般人见到修仙者都是敬而远之,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他们,导致白白丢了性命。
修仙者的等级制度森严,从练气开始,还有筑基、结晶、金丹、具灵、元婴几个境界。
到了元婴境,眼中看到的世界就大不相同了,然后再慢慢从中体会天地间的奥秘,再往上突破便是化神、悟道、羽化、登仙境界。
登仙之后分为散仙、地仙、天仙,听说此后还有人突破到了更高的境界,但是太虚大陆并没有记载此事的书籍,这些究竟是确有其事,又或是说书人的杜撰,谁也不知道。
每个境界还要分为初、中、后期,到了后期只能借助天材地宝突破。
不严谨地讲,世上的所有人都是修仙者,因为从每个人出生那会儿就已经是练气初期,不过大多数人也就到此为止了。
修仙者的世界里有一种极其重要的因素——灵气,学会将灵气聚集到体内再吸收这是修仙者的必修课之一。
一呼一吸间,要懂得平衡,如果吸入过多灵气,身体就不能承受了,届时灵气会从腹部冲出,将修仙者的五脏六腑爆的一地都是。
一刻钟已到,李墨醒神,起身出了船舱。
今日收获颇丰,回到岸上以后,李墨将鱼获变卖给相熟的商家,拿到钱以后,便去到常光顾的面馆点了一碗牛肉面。
此时的面馆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店小二也没有时间多招呼客人,往厨房吆喝了一声,就转头做其他事去了。
“听说了没?过几天戎州会举办试炼大会,地点还是在清风派。”
“是啊,据说此次参加大会的还有一个天才少年,年仅十七岁,就已经是练气后期的境界了。”
对桌的两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时店小二将面端到了李墨桌上,热气与香味扑面而来,李墨嗦了一口面,再将牛肉喂进嘴中,慢慢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刻。
有多少人忙碌一天,最后为的不就是这一碗面吗?
在李墨还是修仙者的时候,门派的师父经常会说一些类似的话,最后再感慨芸芸众生大多都把时间花在了本没必要的地方,到大限将至的那一刻,才知道后悔。[page]
当时并没有觉得这些道理有何不对,但是在李墨做渔夫的这些年,却渐渐体会到了另一种感受。
修仙者比普通人长寿很多,寿命随着境界的提高而增长,一个筑基期的修仙者,寿命通常在一百二十岁左右。
修仙者有大把的时间来思考这个世界以及自身的问题,他们做一件事的时候第一个想的问题不是应不应该,而是值不值得,普通人哪有这样的时间和条件?
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们体会不到人间疾苦,甚至对于寻常人的烦恼还会有一些鄙视,但只要亲身体验过普通人的生活,便不会这么想了。
老师父的感慨或许有道理,却也不过是无知的傲慢罢了。
吃完面,回到了自己的家,李墨先和病榻上的老爷子说了几句话,再烧水准备熬药。
老爷子姓韩,一生都在捕鱼,所以大家都叫他韩渔夫。李墨转行以后,就是韩渔夫收留的他,后来又把吃饭的本事教给了他。
韩渔夫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膝下育有一女,名雪,现在已经嫁到了戎州,亲家是戎州有名的家族之一——黄家。
女儿找到了好归宿,这件事令韩渔夫很是欣慰,要知道,从古至今的麻雀无数,可真能变成凤凰的就寥寥无几了。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自从两年前出嫁之后,韩雪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娘家这边再也没收到过她的消息。
李墨和韩渔夫都很清楚这是为什么,黄家必然是不想韩雪再同娘家有什么瓜葛,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一个名门贵族娶了个渔家女,这种事毕竟惹人争议。
这件事情要是说出去,恐怕整个戎州的人都会猜测黄家三少爷为何会娶一个默默无名的渔家女。
知道真相的人不多,李墨便是其中一个,不如说,韩雪能嫁进黄家,和他有很大一部分的关系。
当年转行,为报答韩渔夫的收留之恩,李墨就将从门派带出来的丹药送给了韩家,此药为三品聚气散,普通人吃了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初级修仙者服用可以大幅增加体内灵气。
最后这三品聚气散作为嫁妆,使得韩雪的身份一跃而起,从此平步青云。
实际上李墨一直不解,这三品聚气散虽然不算少见,但是怎么也能在柏城这种小地方换一处宅邸、配几个下人了。
这么一来,长久的贫困生活得到了改善不说,韩雪照样可以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家。
或许对韩渔夫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自己过得怎么样,而是想给女儿找一个最好的归宿吧。
是否如此已经无法追问,李墨看着躺在床上的韩渔夫,其实早几天前就感知到他已经油尽灯枯,死期大概就是这几天了。
“李墨……”床那边传出了韩渔夫虚弱的呼唤。
李墨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子:“叔,哪儿不舒服吗?”
韩渔夫摇了摇头,继续说:“鱼……”
“放心,叔,鱼已经卖了。”李墨回答道。[page]
听了这话,韩渔夫点点头,随即又说:“雪儿……爱喝鱼汤,给她做点吧。”
没等李墨回复,韩渔夫又陷入了昏迷般的睡眠中。
李墨起身,回到炉子前继续熬药,此时火势旺了起来,还伴随着滋啦声,望着炉中翻滚的火焰,许多压抑已久的往事也浮上心头。
夜晚,李墨躺在床上,想着韩渔夫去世后应该做些什么,毕竟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早在一个月前,李墨就写信寄去黄家,可是到现在仍无回复,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那就亲自去看看吧。”李墨心想。
这一天过得极快,像是做了很多事,又感觉什么事都没做,从上午出海捕鱼,中午去吃了碗牛肉面,再到回家,这就是所谓“日子”吗?
“听说了没?过几天戎州会举办试炼大会,地点还是在清风派。”不知为何,李墨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段话。
半醒半睡中,记忆将他带回了五年前。
依稀记得那时候的李墨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年仅十七的他修为已经达到筑基初期,是清风派的天才弟子,前途无量,同辈中无人可与他相提并论。
对于清风派而言,作为武国的中流砥柱、太虚大陆的名门正派,更是要把这位少年好好的神话一番,以此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位天才少年怎么也想不到,几天后的试炼大会将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走向。
本以为这次试炼大会李墨会夺得第一名,没想到初赛就被淘汰了。
淘汰他的人叫林终梦,来自一个无名的小门派,正是这么一个小门派培养出了比李墨还要厉害的弟子。
那天,李墨与他过了三招之后便发现此人的实力不简单,于是也开始发挥全力比武。
一时间,比武场内尘土飞扬,刀光剑影之中,二者皆在找寻对方的弱点。李墨注意到,林终梦一直在用剑法攻击,便认为此人不会灵技和武技。
比剑法谁能比过清风派?李墨心里这么想着,便一剑向对方刺了过去。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想将清风派的剑法练到极致的诀窍只有一个字——快。
“这一招,可定胜负了。”台下的监考长老捋着胡须悠然说道。
面对着李墨来势汹汹的突刺,林终梦并没有丝毫慌乱,而是用剑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圈,圆圈浮在空中,金光闪闪。
万剑诀?李墨心里惊讶,不过很快就定下神来,林终梦虽然实力高强,但是筑基期的万剑诀,却是没什么用的,那光圈虽大,可能也只有几道剑气射出而已,对于李墨而言,完全可以躲过。
所以说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哪知道那光圈之中竟射出了无数道剑气,李墨躲闪不及,随即败下阵来。
“取巧了。”赛后林终梦淡淡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当时李墨非常不服气,他觉得如果自己早点知道林终梦会武技的话就不会输,可是现在想想,这个人胜过自己的又何止一招呢?[page]
试炼大会结束以后,李墨就被逐出了门派,理由是他修为并没有那么高,全是自己吹捧出来的,有辱师门,而且今生不能再用清风派里学到的武功和知识。
从此以后,李墨的前途、朋友、尊严,全都没有了。
这些年在海上待久了,李墨的心胸也变得宽广起来,所谓修为没那么高自然是假的,作为太虚大陆最负盛名的门派之一,面子当然是很重要的。
离开清风派的那天,李墨从门外往里面看,眼看门派里阁楼耸立,地面一尘不染,建筑上雕龙刻凤,让人感叹精致的同时也能感受到一些压迫。
从此以后,清风派的天才没了,倒多了一个让门派蒙羞的孽徒。
又想起今天在面馆听说的天才少年,李墨心里暗笑,谁还不是个天才呢?
次日一早,李墨起来就发现韩渔夫断了气,将此事告知左邻右舍后,邻居们也是皆尽所能地帮着他料理韩渔夫的后事。
大家凑了点钱给韩渔夫买了口棺材,李墨选了一块风景不错的地,从此,韩渔夫算是安眠在此了。
白事过后,李墨打算去一趟黄家,告知韩雪她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
若她是一个绝情之人,那李墨倒也不必跑这一趟,可是韩雪在家的时候,是一个对韩渔夫百依百顺的乖女儿。
在李墨的印象里,韩雪是个温柔且孝顺的人,也是因为这样的名声,即便韩家有些落魄,倒也不乏镇上一些条件好的家庭来提亲。
记得离开韩家的那天,韩雪泪眼婆娑地叮嘱父亲要注意身体,还特别嘱咐了李墨以后的日子里要好好照顾韩渔夫,走的时候更是一步一回头。
那天刚好下着小雨,柏城笼罩在雨幕之中,李墨看着韩雪上了马车,没曾想从此再也没收到过她的消息。
这让他想起那些十几年的同门和朋友,自己离开清风派以后也是再没了联系,是否世人的心都如此凉薄,上一刻还与人相谈甚欢,下一秒就能翻脸不认人?
这个答案,或许等见到韩雪就清楚了。
李墨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李,坐上邻居的牛车就往戎州城出发了。
从柏城到戎州的这段路没什么变化,李墨自从来到柏城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城,一是没必要,二是免得触景伤情。
路边的油菜花开得很好,远处的山峰上有烟雾缭绕,太阳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若有诗人在此,不知会作悲情的诗还是欢快的诗。
然而在普通人眼中,这不过就是一条通往戎州城的路罢了。
清风派的后山也有这么一条路,小时候修炼完李墨总会和师兄妹们一同在那里玩耍,也不知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完成当初的愿望。
转眼间目的地已近,此处离戎州城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邻居家里还有事,便先回去了,剩下的路李墨只能步行。
路途中不乏有往来的车队,但是想上这些进城的马车,没有钱是不行的,李墨的钱大多拿去给韩渔夫买药了,所以必须省着点。[page]
戎州城的繁华依旧,路上人头攒动,街边的商铺一眼望不到头,过往车辆亦是络绎不绝,这还仅仅只是城门处的光景。
仅五年时间,这里的变化就已经很大了,比如城门口又建了两家客栈,守城的卫兵也多了一些,还有就是有的老店铺已经易主,现在在店里忙碌的则是陌生面孔了。
李墨倒是没有忙着找客栈,他想的是如果今天事情能处理完,那就不用花住宿的钱了。现在是正午,若办事麻利那晚上就能赶到家。
来到黄府门口,敲了敲门,没过多久,一个下人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李墨一番,没好气的问:“你敲门干嘛?”
也不怪他如此无礼,实在是李墨穿得连下人都不如,一看就是从外地过来的穷人。
李墨作揖,客气地问:“请问黄夫人在吗?”
“黄夫人?哪个黄夫人?”小厮问道。
李墨笑了笑,看来是自己鲁莽了,继续说:“府上黄弄梅公子之妻,韩雪。”
听到韩雪的名字,小厮冷笑了一声,眯眼道:“原来是亲戚找上门了,等着吧,我去通报一声。”
倒是没等多久李墨便进了府,左弯右绕,终于见到了两年没有消息的韩雪。
再见到她,李墨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前那个朴素、纯真的渔家丫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
只见韩雪在一处凉亭中端坐,身着一袭紫色金边的华裙,头戴玉钗,只是略施粉黛,便让人觉得惊艳。
打发走了下人,韩雪先说话了:“你怎么来了?还如此张扬。”
李墨觉得好笑,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只能感慨人总是会变的,问道:“阿姐可曾收到我的信?”
“收到了,爹怎么样了?你是过来要钱的吧?一会儿我让下人准备些,你带回去吧。”韩雪说道。
听了这话,李墨直接起身,望着诧异中的韩雪,平静地说:“姐啊,老爷子已经去世了,今天我来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的。你不用担心,街坊们凑了点钱给他买了口棺材,后事算是办完了……好了,既然消息传到,我回去了。”
韩雪听到这个消息先愣了一会儿,随即泪如雨下,最后叫住李墨:“你……这就走了?”
“不走还留下来过年吗?”李墨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怪我。”韩雪苦笑着说:“但你不是我,一旦你过上了这种日子,什么事都不重要了,我知道我对不起爹,但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不该用这种态度对我,名义上我还是你姐。”
那我带来的丹药是喂了狗吗?这番话着实令李墨想笑。
见他不说话,韩雪便以为是他理亏,接着说:“你这般态度我也不计较了,我这边还缺个杂役,虽然不是什么好活,住的地方却比那破房子好多了。我这么帮你,算是不枉姐弟之情了。”
听完后,李墨笑得有些怪异,这种笑容一般出现在由狗修炼成人的妖物的脸上。[page]
“阿姐,还真是大方啊。恕弟弟不知好歹,还是海上过得快活,告辞!”
说完,李墨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黄府。
走在这繁华的街道上,李墨又开始对这世道心灰意冷,想起自己的那些同门,想起韩雪,往昔如此可爱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便是李墨少有回忆往事的原因,因为旧事重提的时候,往往会发现故人已如此不堪。
什么往日情谊、大义、德行,在利益面前一击即溃。强者们欺凌弱者,弱者欺凌比他们还要弱的,富人压榨穷人,穷人只能被动接受压榨。
所有人都在不顾一切地往上面爬,就算是踩着亲人、朋友、爱人的尸体也没关系,只要自己过得好便一切都值得。
踏着回家的路,李墨想尽快远离这座城池的人,并不是因为他怕了,而是这座城和里面的人皆令他恶心和愤怒。
大街上所有的笑脸都变成了丑恶的狞笑,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淌着口水的妖怪,所有的对话都变成了蛊惑人心的魔咒,可能这就是繁华带来的副作用吧。
终于离开了戎州城,李墨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接着朝家的方向走去,却没发现此时一道黑影正在树丛中穿梭,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第二章 火与怒
直到临近柏镇时,李墨才心安,于是下定决心此生不再涉足戎州城半步,只在这小城里安稳度过一生。
其实去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见到韩雪如此变化,还是免不了心寒,虽然从小就知道了这繁华之地必定是个大染缸,但是亲眼所见总是震撼得多。
回到柏镇后,李墨先去韩渔夫的坟墓处祭拜了一下,然后就去找隔壁的王贵成喝酒了。
王贵成比李墨大一点,由于家里条件差,将近三十了还没有娶妻,以前是和自己的母亲住一起,现在已经是一个人住了,平日里靠做杂工谋生。
酒过三巡,李墨谈起了在戎州城的经历,又是一番感慨,王贵成则是在一旁暗笑。
李墨埋怨道:“王兄,你说这人怎么能变成这样呢?为何会如此六亲不认?”
“当年我什么都不会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是喝粥,直到有一次去刘家做杂务,午饭吃了馒头,从此便再也不想只喝粥了。”王贵成笑道。
“可是王兄,你也不会不喝粥吧,你说的还是和我看到的不一样。”李墨又喝了一杯。
王贵成说道:“你家姐姐如果不嫁到那黄府,心性肯定是不会变的,因为这之前就没有见过好的嘛。黄府的日子岂是我们能想象的?如果是我遇到这种好事,也不敢保证自己没有变化。”
说是这么说,王贵成心里还是有些伤感的,他对韩雪仰慕已久,不过他始终知道一件事,哪怕韩雪不嫁去黄家,也轮不到他这种人。
“可是这样是不对的啊……”李墨缓缓叹道。
王贵成点点头,说:“是不对啊,凭什么我们就非得过苦日子呢?但又有什么办法,能改变吗?”[page]
只要有阶级就有贵贱,先不谈黄家那种名门贵族,就连里面的下人都不能允许改变,黄府的下人可要比外面的普通人快活多了,这么一层一层盘下来,除了在最底层的那群人以外,有谁愿意改变呢?
位高权重者当然会认为这是一群朴实的百姓,百姓却不知朴实的背后还有一层意思——得过且过。
当所有上升渠道都变成了门槛的时候,修仙便是这群人最后的选择。
每年都有一次新生儿鉴定大会,即穷人父母将刚出生的孩子送去鉴定,如若过关,便可换些银两,此时父母必须承诺从今以后与这孩子再无瓜葛。
可是这最后过上好日子的机会,也是严格无比,每次通过的人数不超过两成。
新生儿鉴定大会由来已久,日子一长,人们便渐渐认同这个大会其实是双赢的,穷苦的父母有了钱便能过好日子,孩子也能在各大门派潜心修炼,等待出人头地的那天。
乍看一下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人们却忘了还有骨肉离别之苦,李墨也是那千万婴儿中的一个。
回家以后,李墨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床上,不多时便鼾声大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墨后背一凉,他突然起身,正见一个黑袍人手持长剑向他刺了过来。
李墨侧身闪过,虽还有几分醉意,但至少判断出了对方实力在自己之下。
“你是谁?”李墨冷声问道。
那黑袍人并没答话,又向他刺了过来,李墨再次躲过,随即一肘将黑袍人顶出了门外,这一响动惊醒了左邻右舍,一时间所有屋子纷纷亮了起来。
李墨借着灯光打量着黑袍人,由于穿着袍子,脸部也被遮住了,根本看不出这人的性别,于是他问道:“仙长可是找错人了?我一个渔夫,何须仙长亲自动手?”
那人依旧没有开口,李墨想过去擒住他,黑袍人突然一掌打出了一个火球,这当然难不倒李墨,他悠然一闪,然后又一怔,说道:“糟了!”
火球打进家中,没过一会儿,屋子便化为了灰烬。
李墨想到韩渔夫一生的心血都在这房子里,临终前还将它交给了自己,如今却什么也不剩了。一个人奋斗一生,最后就留下这么点东西,还被人轻而易举地毁了。
李墨怒不可遏,身体周围萦绕着两颗灵气形成的球体,球体一黑一白,不过一会儿就消失了,看上去是他故意的,或许是觉得对付此人不需要用到这两颗球。
黑袍人这才惊觉不对,转身就想跑,李墨哪能容他,刹那间,黑袍人的头便被李墨狠狠地按到了地上,这时听到一声柔弱的呻吟。
“还是个女中豪杰啊!”李墨咬牙切齿地说道,随即掀开了黑袍人的兜帽,一张娟秀却血流满面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说!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李墨扯着女子的头发质问道。
女子虽面露痛苦之色,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说话。[page]
李墨扇了她一巴掌,见她还是不打算说话,就拖着她到了柏镇的风月场所,女子见状,忙开口问道:“混蛋,你想做什么?”
“哟,舍得说话了?”李墨见她开口,也放开了她:“我警告你,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要是还装聋作哑,老子就把你卖到妓院做鸡!”
女子也大骂道:“你敢!本小姐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有种你杀了我!”
李墨又给了她一巴掌,笑道:“杀了你多亏啊,你这姿色的,在圆梦楼能卖不少钱呢。我最后问一次,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见女子迟疑,李墨作势要带她进去,女子忙说:“好……我说,哼,谅你也不敢怎么样。本小姐叫黄思琦,在黄家排行老三,清风派的内门弟子!”
“那你这次来杀我是受黄家指使还是清风派?”李墨接着问道。
黄思琦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道:“当然是为我黄家除掉你这个叛徒!本来兄长要派其他人来的,只是我刚好回家罢了。”
说到这里,李墨就完全明白了,这个女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被派过来了。
黄家还真舍得,为了一个小小的渔夫,竟然出动了自家的三小姐。不过还好他们不知道李墨的背景,虽然当初输给林终梦一事闹得举国皆知,但是当时李墨还有个道号——道空。
被逐出师门以后,道号自然也被收了回去,除了清风派的高层以外,世上再无人知道李墨就是道空,更别说黄家。
回到家,此时天空已经泛起一丝光亮,从海平面由下而上蔓延开来的微光预示着今天有个好天气,原先本就破败的家,现在更是只有几块木板残留了下来。
一个人的存在就如同书中的一页一般被轻易撕掉了,可怜韩渔夫辛勤一世,如今除了一方孤坟外,再没留下什么。
来到韩渔夫坟前,李墨强行让黄思琦跪下磕头,黄思琦虽心里疑惑,奈何自己的性命在别人手上,不得不照做。
黄思琦磕完头以后,李墨将她绑在一边,其实没这必要,以她的修为根本跑不了,是李墨不想让她太舒服。
李墨蹲在坟墓前,自言自语道:“老爷子啊,对不住,没帮你守住那间屋子,不过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此次恐怕有去无回,以后估计也不能来看你了,当初就是因为不想和这帮人斗才来了这里,可惜是祸终究躲不过,那帮人欺人太甚,我李墨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让他们得到教训!”
祭拜完后,李墨带着黄思琦准备再次向戎州出发,这时王贵成找到了李墨,他已经知道了早些时间发生的事情,所以才连忙赶了过来。
听完了来龙去脉,王贵成才满脸担忧地问:“你此去是为了报仇?”
李墨点点头,王贵成接着问:“你可知对付的不仅仅是黄家?”
戎州城有四大家族,其中除了黄家,还有梁家、伊家、孟家。四大家族在戎州死死绑在一起,若是一家有难,其余家族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page]
而且,每个家族都与清风派有关系,现在在清风派的家族子弟不用说,从清风派回到家族的人头上也有个清风派弟子的名号,如果几个家族有难,清风派为了自己的名誉不得不管。
就算清风派不管,以李墨现在的实力,也难以让这四大家族重创。
黄家现在管事的老爷黄天辉是结晶后期,其余家族皆有结晶期强者, 这些人的实力都比李墨高了一个境界。
李墨笑道:“我知道,此去九死一生,若我不能回来,烦请王兄在老爷子祭日时替我多烧几张纸。”
此时狂风骤起,吹得树叶窸窣作响,由远及近,又像是孤鬼的哀嚎一般,叫得人撕心裂肺。
王贵成忙劝道:“李墨兄弟,我知你意已决,但作为朋友,我还是要劝你不要冲动,自己的性命要紧啊!”
李墨看着海上逐渐升起的太阳,喃喃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为自己,为了老爷子。”
“那你可有什么计策?”王贵成问道。
李墨摇了摇头,说:“唯有舍命一搏。”
见他已然下定决心,王贵成便不再劝阻,作揖道:“兄弟尽管去,这边的事,就交给我吧。”
离开柏镇后,李墨与黄思琦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李墨心生感慨,昨天刚做决定再也不入戎州城半步,没成想今天就打破了。
看着在前面一瘸一拐走路的黄思琦,李墨心里觉得好笑,这家伙肯定认为自己是疯了。
也是,换作是任何一个人,在得知黄思琦真实的身份以后,一定会选择从此离开戎州,以保性命。
李墨看得出来她疑惑,却又不敢开口问,自己便先开了口:“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你不就是一个叛徒?”黄思琦没好气地说。
李墨笑着说:“真是没脑子,黄家出了你这个傻子,也算是报应了。你觉得我是叛徒,那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黄家的事?放着大好的前途不顾,转头做一个渔夫?在你黄府,就算是个打杂的日子都比我过得好吧?”
黄思琦一愣,可见她确实没想这么多,多年以来,只要是家族中的事务,她便不会问原因。
三年前被选入清风派,黄思琦便少有回家,若是有机会为家族效力,她不想太多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现在想来这次的任务确实有点奇怪,就如同李墨说的一样,为什么一个叛徒要放弃黄家的庇护来到小镇上做个渔夫呢?黄思琦问道:“你若不是叛徒,那我二哥为什么要杀你?”
李墨将来龙去脉一一告知黄思琦,她显然不肯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只好红着眼眶望着远处。
世界上有许多像黄思琦这样的富家儿女,到了真正该接手家族事务的那一刻,才会明白自家不像表面上那般光鲜亮丽。
谁都希望自己的家族永远光明磊落,永远被世人所歌颂,永远不做下三滥的事。可世界之大,又有哪个家族能真正做到呢?[page]
看着黄思琦那欲哭又止的样子,李墨觉得有趣,心里起了一个主意,便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黄思琦揉了揉眼睛,反问道:“你不就是个装成渔夫的散修吗?”
散修就是指那些没有加入任何门派的修仙者,此类修仙者若想取得成绩比门派里的修仙者更难。
不过游历于世间也是他们的优势,太虚大陆有不少脾气古怪的强者,他们生前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只会躲在深山老林里修炼,当他们去世的时候,一生的修为和宝物无人继承,这时便只有等有缘人发现了。
李墨摇了摇头,笑道:“咱们还是同门呢,我也不瞒你了,我在清风派的时候,叫道空。”
黄思琦听到这个名字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指着面前的人问:“你……你就是五年前因为作弊被逐出师门的孽徒?”
“凡是说话的时候多动动脑子,我作什么弊了?你先前与我交手,难道我的实力比传说中弱?”李墨冷脸问道。
黄思琦没有马上回答,她的实力为练气后期,李墨却能轻松将她击败,若同是练气期的人,根本做不到一招制敌。
“那你真的是天才?为何你要故意输给孤山派的林终梦?”黄思琦问。
当年打败李墨之后,林终梦所属的孤山派在近几年挣了不小的名气,虽不及清风派,却也有不少名门与之交好了。
李墨笑道:“谁说我是故意输的?那人本就比我厉害,我输得不冤。可是清风派怎么能容忍一个门派的天才输给另一个无名门派的弟子呢?所以我就成为了它保存颜面的牺牲品。”
“你说谎……”黄思琦又遭受了一个更大的打击,因为之前和李墨交手受了伤,现在连站着都有点困难,果然,没走两步,便摔倒在了地上。
见到这种情形,李墨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觉得黄思琦现在的这个状态,比被他一刀捅死还要惨。
先是得知自己的家族为了名誉滥杀无辜,接着又知道了自己的门派有多么看重虚名,李墨满足的同时也觉得惋惜,若黄思琦本就心术不正,又怎会如此痛苦呢?
想到这里,李墨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说:“这世上的事啊,远比书中故事来的荒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比看得明白快活。”
李墨将一颗回气丹喂给了黄思琦,见她面色有所好转,这才接着上了路。
此行二人再无任何交谈,黄思琦魂不守舍,李墨则是边走边看着沿途的风光,只当这一切是自己人生中最后见到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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